侯仁之先生与他的北京历史地理研究
——读《北京城的生命印记》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奠基人,这是侯仁之先生头上的两顶桂冠。他几十年来对北京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无人可与他比肩。这本《北京城的生命印记》收入庞大的《中国文库》,归自然科技。其中129幅地图是很难集中找到的。书很厚,500多页,47万字。最近读完。有的地方稍嫌有点重复,因为收的文章是对不同对象发表的看法,有的当年发表在各类专业学报上,有的是《北京日报》上。有的就是应政府要请,写的碑文。这里除掉先把要紧的一批地图转给网友,也想把其中读到的有关北京重要的地理、地貌、水纹信息告诉感兴趣的人,这是只看旅游地图、攻略所不能获得的。无论做新北京人还是老北京人,多知晓一分好一分。
北京有3000年以上的建城史,850年以上的建都史。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建城、建都有它的历史必然。这里是个碗状、面向东南大海豁口的小平原。太行山东麓有三条道汇集此处。在燕京建都前,最早称蓟,有蓟丘之称。蓟丘又在什么地方?在如今的白云观西,有个小高地平台,后来给城市建设平了。北京的海拔是多少,我一直留心这样的数据。石景山那边有80多米,复兴门这里是50米不到,而东面建国门是40出头点,十里长安街东西落差6米。而海淀区这里是50不到,全市统称大约在50米,这与关外1800-2400米一比就知道,北面是高原草原。三面环山,一面临海。老家常州,属沿海地区,海拔15米。上海更低,只有几米。蓟是一种草,现在还有,有的长得很高。
北京有好几处都城建设的地下出土遗物。最早的一处是在房山大董村,我今年夏初不久去探访过,那是燕都,远在春秋之前。周朝分封,开始有正式的燕国记录,实际在之前就有自然的都城存在在房山琉璃河这一带。等到辽金时代,都城就移到现在的西客站南,莲花池这个地方,近年修建京城新门户,一度想利用废弃的皇宫花园莲花池,最后还是保留了这个小湖泊,又稍稍整修了一下,作为市民休闲处,主要还是保留了千年之前的一处皇家水池。这地方我去过两回,四周都是高楼,没了味。当年这里是个自然湖泊,泉水很浅,是皇宫美景。如今宫墙全无,专家根据地下考古,画得出原先的城垣,东北角就在广安门内。有新修的汉白玉标志,给后人留了一个印记。
元灭辽金,没有在原先的皇宫旧址上盖新的宫殿,有几个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是水源问题,莲花池那里水面太小。而金在现在的北海琼岛上有座离宫,忽必烈看上这里修新的宫殿。他有主持这项大工程的能臣刘秉忠,及刘的学生郭守敬。北京城原先的积水潭水面很大,是西山通过高粱河过来的水系。先确定中心台,就是现在的钟鼓楼这里,水面后来发展到有六个水面,俗称海子。北京有六海:前后、后海、西海,又称什刹海,而北海、中海都是人工挖的,南海是最后一个挖的,到明代万历年间才形成。最初不叫这个名称,就叫太液池、西苑。元代在此修都城,一开始没有把从通州过来的水系都划到皇宫大内里,而让漕运的水系还能直接到达积水潭,商船林立、漕运繁忙。到明代解决后来的水源问题之后才把元代的都城平面图作了修改。南方来的漕运大船再也开不到积水潭。
西山、玉泉山那一带有丰富的水资源。京城一年的降水量是640毫升,但下得不均匀,80%下在夏日,怎么把西边高处淌下的水留住?原先颐和园没有修之前,那里有个人工湖泊,俗称瓮山泊,那里的开发是到了清代前三朝。颐和园的西堤本是东堤,这个典故一般人不知道,最早的东堤上有个龙皇庙,就是现在昆明湖中最小的龙皇庙,这边的水面扩大了一倍还不止,在皇家是个新园林,而水面实际充当了现代水库作用,可以一直流淌到城中心,而且金水河一段上游是绝对不准百姓用的,连洗手都禁止的。
京城建城中一直在不断解决水源问题。东郊,远处60公里处也有好水源,白浮泉就是、在十三陵那里也有,当代修了密云水库的地方。在没有修明代的皇家陵园之前,元代曾就想办法把那里的水资源通过渠道先向西引到瓮山,然后从哪里再进城,但明代一度这个槽流没修理断流了。不是一下从城东南直插过来,这里虽绕了道,但解决了中间东面海拔低,水往上走的难题,在一定高度上缓缓从北面青龙闸往西,之后利用自然坡度从西南角高粱河进德胜门城内。这些大工程都有古人大智慧。
沿着太液池,也就是后来的北海、中海,元代规划建立皇宫大内,明成祖朱棣后来又花18年修了紫禁城。然后从南京迁都过来。都城怎么建,中国有祖制,有遵循的,有新添的。左太庙,右社稷,有根中轴线,讲究对称。原本的城是四方型的,后来又有变化。明朝把元代的北城墙移进了一大段,从现在的北三环元大都都城遗址移到北二环,主要是太开阔,当时从守城的角度看缩进好守,怎么到后来在南面又加了一套城墙?正阳门本是正南门,后来永定门才是。元代城墙是泥的,有的地方是参合点芦苇。到了明代修的城墙才是换成砖的,这跟国力有关,明代原本外面要套个再大点圈圈,只是国力不够,没来得及。元代的都城城墙到明有点修正,而清代在城墙上就没有大动明代的,有了国家积累就花到城西北海淀大修园林。明都城还有一个特点,没有正北门。德胜门偏西,安定门偏东。不知在堪舆、风水学上有什么讲究。京城古城设计考虑上还有留了两个点,一个南点,有个碧霞宫,俗称娘娘庙,北面也有个碧霞宫,如今就在奥体中心。南点就在现在的地铁10号线南面的大红门处。但紫禁城这个小圈圈有北门,玄武门就是北门,但当年煤山,也就是如今的景山在皇宫内,地安门是正宗的北门。只是外面的大圈圈没有开正北门。
紫禁城有内金水河、内金水桥,一般人不注意太和殿前的这金水桥。天安门前的金水桥是外金水桥,它的护城河俗称筒子河。这些水都是活水,在什刹海的前海南,本有个闸口是管理给紫禁城里面引水的。在天安门城楼东南角有个地方是水的出口。如今不知地下是不是通着的。
从辽金的中都,发展到元大都,再发展到明清的紫禁城,北京都城建设一直是有规划,在世界都城建设史上别具一格。
读这本书可以看到,到了清初国力还很盛的时候,统治集团把财政花在那里了?康熙、乾隆都喜欢下江南,看了许多全国好的私人花园,回来也就大动修园子的念头。祖孙花了百来年的时间在承德修了一个避暑山庄还不够,在附近,也就是海淀这里继续修。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宫大臣也都修,圆明园、长春园、熙春园、绮春园、淑春园、蔚秀苑、,畅春园,还有在颐和园里的清漪园等等。一段时间皇家有半年以上是在这里办公,商议全国正事。自然风光当然是西山这里秀美。紫禁城年代呆久了有点闷气吧。哪知国门不守,给人敲开,先是英法联军、后是八国联军,这些花了多年国库银子修的园子给强盗抢个精光、烧个精光。国人这个传统我看一直传到当代,有钱的个人喜欢弄好房子,花园别墅、政府也喜欢借花博园的名义大造园子。
清华与燕大建国后改为北大,他们的校园有一部分本就是前清或者更为遥远的名人园子发展而来的。研究北京城建设发展的过程中特别是北大校园里的勺园是个怎么样的布局,老米家山水有示意图留下。侯仁之先生一一考证。图上的那顶缨云桥,不是现在西校门进来的,可能已经消失。勺园是从北大南门进来,米万钟《勺园修褉图》有详细介绍,有座娄兜桥倒是在前面沿着南门往西,燕南园等好些地方都是勺园当年的园子。未名湖上有个石舫,每年暑期游北大的孩子都喜欢在石船上滚爬,原本这是谁家园子的,当年的舫景书中收有一幅图,只是印的不清晰。它是淑春园石舫。当年和珅掌权时有个英国画家来此写生画过一幅逼真的油画,至今陈列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内。
这本书如今在我来讲读来很亲切,有些景点、考古名胜都是多次到过,有的就在近处,而有些碑记、导游的嘴里没有如此详细。书中主要还是从宏观角度告诉今人,城市的变迁、发展。网上、导游说的都是些教科书上的,真的细节,还要自己亲身到过,读他的书有所感悟才记得住。他是专家,有些考古当年就参加,有些研究是翻阅许多资料、讨论、切磋而来的。图不大好翻拍,就这样文章又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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